焦点播报:阿骨打为何葬在北京?

刘秀屯金代宫殿基址俯瞰图

千丈丰碑势倚空,

风云犹忆下辽东。


(资料图片仅供参考)

百年功业秦皇帝,

一代文章太史公。

石断龙鳞秋雨后,

苔封鳌背夕阳中。

行人立马空惆怅,

禾黍离离满故宫。

这是元代葛逻禄(操突厥语的游牧部落,铁勒诸部之一,后东迁散居各地)诗人迺(通乃)贤写下的名诗《读金太祖武元皇帝平辽碑》,对金太祖阿骨打予以赞美。

“黍离”指《诗经》中的《黍离》,其中“彼黍离离,彼稷之苗。行迈靡靡,中心摇摇。知我者,谓我心忧,不知我者,谓我何求?悠悠苍天,此何人哉”,堪称千古绝唱,后人以“黍离之悲”代称亡国之痛。

“平辽碑”本名《开天启祚睿德神功碑》,立于丰台黄土岗(草桥一带),此地在金、元之际是御园,又称《御园碑》。

据学者李永强钩沉,天辅六年(1122年),阿骨打攻占燕京(时为辽国南京),驻跸黄土岗,在军帐中受辽国降表,前后计5日,是阿骨打一生功业的巅峰。迺贤时,“平辽碑”已“石断”“苔封”。高世良先生在《草桥还有哪些历史遗迹》中称,1948年,老舍先生曾拓“平辽碑”,后“在修马草河时将碑锯断,用马车运到玉泉营,做了玉泉营桥的桥墩”。

在北京,还有一处胜迹与阿骨打相关,即金太祖睿陵,在房山金陵中,该陵总面积60平方公里,比十三陵大20平方公里,早200多年,是北京年代最早、规模最大的王陵区。

1123年,阿骨打逝于从北京返金上京(在黑龙江省哈尔滨市阿城区南郊)途中,可他为何又葬在北京?

开国皇帝陵无地宫

阿骨打有三座陵。

第一座名睿陵。距上京的“皇帝寨”(当时无城墙)才300米,占地不足1000平方米,陵上建宁神殿。宋徽宗、宋钦宗被抓后,金人“告庙”,二帝“肉袒于庙门外”。此地狭小,无法再建别的陵寝。

第二座则名为和陵。1135年,金太宗吴乞买去世,金熙宗将其葬在胡凯山上,并将阿骨打迁葬于此,距上京以北约50公里。1144年,和陵又改回原称——睿陵。

第三座是北京房山金陵(今房山区周口店镇龙门口村)中的睿陵。1155年,完颜亮下令建房山金陵才2个月,便派人去迁移阿骨打、吴乞买等的灵柩。据学者丁丽娜钩沉,“迁葬的太祖睿陵、太宗恭陵、德宗顺陵三座祖陵相距仅1.5米”,不恭之至。可能是太匆忙,睿陵没有严格意义上的地宫,只是挖一个长方形的坑,置入四个棺椁(阿骨打和皇后、两个妃嫔),再填土掩埋。

为何如此草率?

其实,完颜亮很重视房山金陵建设,6次亲临视察,因延误工期,“杖提举营造官吏”。一般认为,完颜亮此举是为实现中央集权,他将盘踞在上京的勋贵们掌控的猛安谋克(金代的军事和社会组织单位)纷纷调往山东、河北,为防勋贵们拿“给祖宗守陵”作借口,先将祖坟匆匆迁到北京房山来。《金史》称:“(完颜亮)恐上京宗室起而图之,故不问疏近,并徙之南。”

金王朝大约维持了120年,共10帝,加上追谥和被罢黜的皇帝,共计24人,其中21人葬于房山金陵。对于这次迁移,清朝的乾隆皇帝曾写诗批评说:“半壁江山迹始发,海陵迁建实唐突。”

金朝可能不到120年

金朝是很独特的朝代,早期无文字记录,后“宗翰(即粘罕)好访问女直老人,多得祖宗遗事”,是《金史》相关记录的主要材料来源。换言之,金朝历史是灭辽后,建构而成,而操作者各有目的。

比如金朝为何称金?《金史·太祖本纪》记:“辽以镔铁为号,取其坚也。镔铁虽坚,终亦变坏,惟金不变不坏。金之色白,完颜部色尚白。”

可不论哪种语言,“辽”均无“镔铁”意。契丹皇族耶律氏,后族述律氏、肖氏,可能出自丁零,属铁勒,但铁勒其他部并不自称“镔铁”,且契丹属东胡,是鲜卑别脉。

当代学者多认为,“辽”之称源于辽河。同理,“金”之称应源于阿什河(松花江支流),金人称“按出虎水”,意为“金水河”。据《金史·地理志》:“国言‘金’曰‘按出虎’,以按出虎水源于此,故名金源,建国之号盖取诸此。”

再比如,金朝是哪年建国的?至少有三说:

其一,《金史·太祖本纪》载,1115年,吴乞买、宗翰等“劝进”,阿骨打称帝。

其二,《辽史·天祚帝纪》载,1117年,“女直阿骨打用铁州杨朴策,即皇帝位”。

其三,《建炎以来系年要录》等宋朝史料载,阿骨打称帝于1118年。

今多据《金史》,称金史120年,但这个时间很可能是伪造的,以掩盖杨朴的作用。杨朴也写作杨璞,是渤海国的汉人,1116年降阿骨打,他建议阿骨打称帝,强化中央集权,建立官僚制度,开科举,抑勋贵,居功至伟,可《金史》中竟无传,宗翰把自己“劝进”的时间提到杨朴归降前,别有用心。

阿骨打无绝对权力

明白这些细节,才知阿骨打的艰难。

金早期取部落制,领主相互独立。据《三朝北盟会编》引《神麓记》称:“女真初,元谋叛辽十弟兄,兀古达为谋首,同叔杨割、兄兀啰束、河民孛极列十室、阿失孛极列阿鲁曷母并幔独化实、骨论你孛极列撒改、迭孛极列斡鲁、再孛极列蒲霞奴、按班孛极列谢也,轮作君王。”

学者邱靖嘉在《“元谋叛辽十弟兄”与金初皇位继承》中钩沉,兀古达即阿骨打,兀啰束即阿骨打的哥哥乌雅束,撒改(粘罕的父亲)、斡鲁、蒲霞奴(即蒲家奴)是阿骨打的堂兄弟,谢也(即斜也)是阿骨打的弟弟,叔杨割、十室(即习不失)、阿鲁曷母(即阿离合懑)、幔独化实(谩都河)是阿骨打的叔叔。

十人约定“轮作君王”,“谋首”阿骨打无绝对权力。他们分属两代,却称“弟兄”。《三朝北盟会编》称:“盖女真初起,阿骨打之徒为君也,粘罕之徒为臣也,虽有君臣之称,而无尊卑之别。乐则同享,财则共用,至于舍屋、车马、衣服、饮食之类,俱无异焉。”

阿骨打占领燕京,与诸勃极烈(相当于王)“握拳坐于殿之户限上,受燕人之降。且尚询黄盖有若干柄,意欲与其群臣皆张之”,即坐在门槛上受降,还问投降的辽国官员,有多少“黄盖”(皇帝才能用),要每个勃极烈打一把。

高层无尊卑,基层也如此,“无仪法,君臣同川而浴,肩相摩于道,民虽杀鸡,亦召其君而食之”。优点是彼此团结,缺点是经常“下凌上”,规模扩大后,易生内斗,很难达成有效管理。

天祚帝想到没做到

阿骨打被推为“谋首”,因他“数年之间算无遗策,兵无留行”。

阿骨打是劾里钵的次子,“甫成童,即善射”,劾里钵去世前说:“乌雅束(阿骨打的哥哥)柔善,惟此子(指阿骨打)足了契丹事。”当时女真饱受辽国盘剥,以贡“东珠”与“海东青”(猎鹰)最苦。

“东珠”产于牡丹江等流域,“九、十月则坚冰厚己盈尺,凿冰没水而捕之,人以为病焉”。“海东青”不产于女真境内,需向北“战斗而后得”,辽国“每岁遣外鹰坊子弟趣(去)女真,发甲马千余人,入五国界,即海东青巢穴取之”,即“鹰路”。

此外,辽国税官(被称为“银牌天使”)携御颁银牌在女真境内横冲直撞,“百般需索于部落,稍不奉命,召其长加杖,甚者诛之”。

各部落苦不堪言,“潜结阿骨打”。

一是阿骨打有勇气。

1112年,辽天祚帝到松花江渔猎,办“头鱼宴”(皇帝捕获第一条鱼后办的宴会),令各部酋长依次起舞助兴,轮到阿骨打时,他却拒绝不跳。天祚帝对枢密使萧奉先说:“阿骨打意气雄豪,顾视不常,可托以边事诛之。否则,必贻后患。”萧奉先却说:“就凭他,能做啥大事?”

另一是阿骨打善组织各部士兵,形成集体战斗力。

阿骨打让士兵“每五十人分为一队,前二十人全装重甲,持棍枪,后三十人轻甲操弓矢”,先由一二骑兵挑战,待敌军靠近,“弓矢齐发,中者常多”。

阿骨打还创建了一支精兵,即猛安谋克军,一人二马,“骑上下崖如飞,济江河不用舟楫,浮马而渡”,均射术精良。

彻底打垮对手

阿骨打军令森严。

临阵退缩者,棍棒打死。伍长战死,其余四人不战而归“皆斩”,十人长、百人长战死,部下不战而归者也“皆斩”。战斗中“能负同伍战没之尸以归”,亡者家资归其所有。每战前,阿骨打与将领“适野环坐”,同商对策,并办宴会,让士兵“献策,主帅听而择焉”。

女真人本“俗勇悍,喜战斗,耐饥渴苦辛,骑马上下岸壁如飞,济江河不用舟楫,浮马而渡”,作战纪律提升,更是“战胜攻取,无敌当世”“女真不满万,满万不可敌”。

1115年,辽天祚帝率70万大军,“自长春州分道而进,发数月粮,期必灭女直”。阿骨打只有2万士兵,不得已,采取激将法,他用刀割破前额,即剺面,古代匈奴、回鹘等遇大丧,以此表示悲伤,到后来,“居丧者,剪发剺面”。

阿骨打对手下人大哭说:“始与汝等起兵,盖苦契丹残忍,欲自立国。今主上(指辽天祚帝)亲征,奈何?非人死战,莫能当也。不若杀我一族,汝等迎降,转祸为福。”士兵们被感动了,高呼:“事已至此,唯命是从。”

恰在此时,辽国耶律章奴叛乱,欲拥立燕王耶律淳称帝,耶律淳胆小,密告予天祚帝,天祚帝忙退兵。阿骨打趁机发动攻击,他对士兵们说:“彼众我寡,兵不可分。视其中军最坚,辽主必在焉。败其中军,可以得志。”在护步答冈(今黑龙江省五常西),辽军崩溃。

辽天祚帝“一日一夜走五百里”逃回,辽兵弃尸百余里。辽国早期善战而兴,却未能解决勋贵分权的问题,晚期灾荒不断,以至亡国。

走上辽国老路

金没接受辽国的灭亡教训。

一是阿骨打心软。杨朴劝阿骨打称帝后,“群臣奏事,撒改(粘罕之父)等前跪,上(阿骨打)起,泣止之曰:‘今日成功,皆诸君协辅之力,吾虽处大位,未易改旧俗也。’”金朝管理长期无法正规化。

另一是勋贵掌兵权,肆无忌惮。金太宗吴乞买私库积财过度,粘罕竟“请国主违誓约之罪,于是群臣扶下殿,杖二十毕,群臣复扶上殿”,臣子打了皇帝板子。

阿骨打死后,“国事大小,罕(粘罕)皆总之,虽卿相拜其前,而罕不为礼。太宗朝(吴乞买时期),罕之专权,主不能令,至于命相,亦取决焉”。

阿骨打智勇双全,权臣不敢欺,吴乞买则左右支绌,到完颜亶,小问题拖成大问题,只好采取极端手段,各方离心。而完颜亮迁葬阿骨打,也是为抑制勋贵。

阿骨打错过解决问题的最佳时机,当年杨朴提了很多建议,到完颜亮时,仍未全部完成,金最终也亡于各方离心、灾荒频仍。

金亡后,元朝善待房山金陵,“道陵夕照”入“燕京八景”。明代天启年间,后金崛起,因金陵“王气太盛”,于天启二年、三年(1622至1623年)两次大规模毁坏,将山脉的“龙头”削去一半,龙脉的“咽喉”挖深洞,填满鹅卵石。天启帝还下令掘地宫,并建多座关帝庙镇压。清入关后,修整金陵,但清末再遭破坏。

2001年,睿陵出现坍塌,文物部门进行抢救性发掘,发现阿骨打墓内无陪葬品,只余头骨,合乎金人喜薄葬的传统。

阿骨打人生最高光的时刻在北京,最终葬在北京,合情合理。

(原标题:阿骨打为何葬在北京?)

来源:北京晚报 作者蔡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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